（乙未清明應景）【清明】

清明時節，卻無雨絲風片，倒是一派春和景明。

郊外田壟上，史豔文牽著五六歲的小孫女，邊走邊說著話。

來往村人只將他們當做外出踏青祭掃的尋常祖孫，沒人認出這名慈祥的白髮老者便是業已退隱的一代儒俠。

他們剛從英烈祠出來不久。

英烈祠，為史豔文所發起、俏如來主持修建，紀念的是在那場魔劫前後的九界動亂中為護衛蒼生而犧牲的眾多英烈；祠中供奉，不拘國別、種族，不論地位、能力，只要是為正義捐軀，皆一視同仁得以列名，共享祭祀。

史家的小小姑娘，自幼便對這些發生在她出生前的曲折故事耳熟能詳。從她記事起，每年清明都會隨著家人一同來英烈祠拜祭。

今年清明卻只有她和阿公兩人同行。安穏數年的局勢又出現動亂的苗頭，父親、母親和伯父都忙於奔波，顧不上清明的祭掃。小小姑娘有些憂慮，她怕又變成故事裡的地獄世界，她怕很多很多活生生的人又變為英烈祠中一個個名字。

大伯看出她的憂慮，臨走時摸摸她的頭，柔聲說：『雖然這次也許又要死很多人，但是，最後一定會贏。』為著大伯堅定的話語，小小姑娘稍稍安心；到了祭拜英烈祠時，她也暗暗祈求英靈護佑蒼生。

行至岔路，史豔文停下腳步，俯首向疑惑抬頭的小孫女說道：「時間尚早，阿公再帶妳去拜祭一位不在英烈祠中的英魂。」

「好。」小小姑娘點點頭，跟著阿公走上小路時又不解地問：「為什麼這位先烈沒有列名祠中呢？」

史豔文輕撫長鬚，慨然道：「阿公先給妳講一個完整的故事。」

在吹面不寒的楊柳風中，在綠油油黄澄澄的油菜田間，在不時飘飛的落英下，小小姑娘聽到了另一個故事，是她自幼耳熟能詳的故事裡隠於暗處、衆人不知的另一面。

這個故事，是由「大伯的另一位師尊」所演繹。

故事講完，祖孫兩人已然立在一處荒野孤冢前。故事中布局機深，小小姑娘尚不能完全領會；然而，她聽得懂，所以她皺著眉撅起了小嘴——這座孤冢，甚至連書寫姓名的墓碑也沒有。

「他付出這麼多、功勞這麼大，卻沒進入英烈祠，為甚麼連墓碑也不給他？」

史豔文點燃三炷清香遞予孫女：「因為，雖在我們眼中他是大英雄，但在很多很多人眼中，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陰謀家、大惡人。」

恭恭敬敬將香奉在冢前，小小姑娘才跺了跺腳：「可是，阿公既然能告訴我，也可以告訴天下人他是個大好人呀！」

「還不到時機。」史豔文蹲下身，疼愛地拍了拍小孫女的肩頭，「妳也要記住，這個故事還不能對外公開。否則可能毀掉他一生心血布局。」

小小姑娘有些難過，摟住阿公的脖子埋著臉撒嬌：「那到底什麼時候才是『時機』？」

「或許未來某一天，你大伯能夠將真相公之於眾；或許他會漸漸被歷史遺忘；也或許他要永遠背負污名。」史豔文放開孫女，站起身，「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有怨言。」

小小姑娘似懂非懂：「為什麼呢？」

史豔文凝望著冢上芳草萋萋，在微斜的暖陽中仿佛晶瑩搖曳。這個問題的答案，史家人知道，歷代鉅子知道，世間千千萬萬的義士都知道。

「為了天下，復見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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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未清明應景。

2015-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