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默)萬木春
之前畫過的一系列杏默毛糰兒(圖見下)的前置背景設定。
終於還是忍不住把寫出來了……
===============
(杏默)萬木春
默蒼離逝後,其所遺佈局之龐大、牽涉局勢之深廣、前瞻眼光之長遠,迥非庸人可想。
只是,再複雜的計劃、再完備的預設,終有走到結局的一步。
處理完默蒼離所遺留的人、事之後,冥醫與俏如來回到曾經琉璃樹的結界所在地。
故景依舊,枝葉茂密。一如數年前重傷未癒、步履踉蹌的年輕僧人,為家、為國憂思重重之際,不經意間踏入的深林;亦如數十年前,偶然結識了青年鉅子的醫界新秀,滿腹狐疑地隨之踏入的深林。
那時這裡有著人為設下的結界,將一樹血色掩於迷霧氤氳;此時卻不過久未經人煙的瓦房三兩間,平凡無奇地坐落林中,瓦縫裡草長花開,泥墻下苔厚菌生。
尚未及感慨,俏如來順著冥醫的目光,只見早已碎裂的琉璃樹根基上,幼嫩而倔強地抽出一枝新芽,細小卻堅韌的嫩枝在風中輕晃,瑩紅映日,仿佛向天地宣告新生。
一番匆匆祭奠,俏如來旋即離去。天下自無長久的和平,暗流湧動之前未雨綢繆,尚有無邊的前路待他再開新局。他甚至沒來得及幫著冥醫修繕屋子。
好在這類整修之事,冥醫甚是手熟。只是此番數年荒廢,卻無結界隔離,少不得來避風雨的鳥獸痕跡,清理起來略微麻煩些;歷經傷病,身體底子雖是壯健,畢竟積疾未復,冥醫直起身,敲敲後腰,到底不如前啦……
望著再次於自己手下煥然一新的屋舍,冥醫坐在井台上灌了幾口涼水。夕陽微風,天氣不錯,清洗下滿頭滿身的汗污,不妨去重新開業的梅香塢喝個小酒、好好看一場表演、撫慰一下疲累的身心。
日子還是同以前的那些年無甚區別。冥醫一剎恍然,卻到底是少了點什麼——屋前那棵看慣的大樹沒了。他轉頭看向那枝細嫩的新芽。有什麼關係呢?再過幾年、十幾年、幾十年,樹壯枝繁,便復見舊時景。
魔禍過去後,原本避難在黑水城的村民們紛紛回到各自村落舊址,在斷墻殘垣上重建起家園。這幾日,由入林打柴的樵夫帶出消息,很快傳遍了附近村落,林中那位『叫冥醫的名醫』,也已回來了。
村民們有在當年已與冥醫混熟的,也有僅是慕名的,或去看診,或單為拜望,還有些村醫遇疑病不解前往請益,不再為結界隔絕的琉璃樹,倒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忙忙碌碌的冥醫,依舊脾氣古怪、收費不菲,也依舊盡心負責、醫患如親。他隔一段時間就會外出巡診一旬,為普及失血症的療法,也為更多疑難雜症的研究。日月荏苒,他的巡診間隔越來越長,後來便只得由徒兒們代勞。
冥醫收了很多徒兒,有些是前來短期進修的同行,有些則是拜入門下的傳人。當琉璃樹長到一人多高時,周圍的瓦房已是多了好幾間,甚至加蓋了收容重症患者的病房。
俏如來偶然會來探望,卻是數年方得一顧。經過愈多的江湖塵浪,他並未變得冷硬,反是愈加圓融溫和,儘管那表象下也是早已在種種犧牲權衡之中徹透『一視同仁』的沉沉內心。
每回來到,就可見樹又高了幾許,枝又多了幾條,樹下更熱鬧了幾分。常來的病患顯已司空見慣,第一次見到的人卻總不免對這特異的紅色琉璃樹嘖嘖驚歎一番,傳入俏如來耳中,再再勾起初到此地的回憶。
若是時間充裕,他會給冥醫的徒兒們打打下手,聽他們談論醫學研究上新的突破,或是看診和生活中的軼事,再圍坐一團品嘗冥醫親手烹調的家常菜餚,與這位風趣的師父、前輩沒大沒小地說笑幾句。
直到最後,他也是同冥醫的徒兒們一起,將溘然長逝的醫界泰斗安葬。新冢卻是舊穴;棺三寸,足以朽雙體;衣衾三領,足以並覆白骨新喪。墓側琉璃樹,高已丈餘,枝椏嶙峋,隱隱復具昔年之姿。
俏如來再次來到琉璃樹下,又是十數年之後了。應是不願攪擾先人長眠之地,仍與冥醫在世時同樣熱鬧的醫館,稍稍搬離了琉璃樹一小段距離。
「徒兒,拜見師尊和冥醫前輩。」
在冢前雙膝跪地,當年清亮的嗓音變作低啞滄桑。俏如來簡短又清晰地,描述著那名終於通過他所設下的重重考驗而被正式收為傳人的青年。他將為那名青年鑄智、鑄計,然後鑄心,好予重任交付傳承。
語畢,俏如來仍是闔著眼,放任自己一瞬陷入懷念與追思。輕風拂動他額前頰側多年未變的白髮,傳遞來唧唧啾啾的清脆鳥鳴。
俏如來仰頭,看向鳴聲來源。許是因不再擔負珠串的沉重,琉璃樹比之多年前,長得更高、更大、更粗壯,樹冠的枝條也更多。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剔透的瑩紅交錯之間,有一藍一綠兩隻小小的鳥兒,緊緊蹭在一起曬著蓬鬆的細毛,舒適又愜意地細細呢喃。
俏如來不禁微笑。
======================
※ 『萬木春』見唐代劉禹錫所作《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 『棺三寸,足以朽體;衣衾三領,足以覆惡。』是《墨子·節葬》中推崇的薄葬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