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默)【科幻】人工智能 Section 10
Section 10
18時36分,冥醫走下公車。
18時38分,冥醫踏入梅香塢社區。
18時43分,萬雪夜應門,冥醫進入戀紅梅的住宅。
住宅內並無影像監控設備。
18時52分,萬雪夜聯絡獨眼龍,通話中可以聽見戀紅梅和冥醫的爭執聲。
18時56分,獨眼龍來到戀紅梅的住宅。
19時14分,冥醫由獨眼龍與萬雪夜送出,右側額頭輕傷,為鈍器擊傷。
19時25分,冥醫離開梅香塢社區。
19時28分,冥醫經過公車站,並未停留。
20時04分,冥醫轉入一條暗巷。
巷內為監控死角。
衛星追蹤其手機訊號。
21時04分,冥醫仍未從暗巷出來。
手機訊號保持在巷內一點,不曾移動過。其間三通來電均未予以接聽。
遠程操控手機開啟語音傳訊,可識別出冥醫的呼吸聲,判斷除情緒性顫抖外並無異狀。
21時17分,手機電量理論可維持待機時間只剩40分鐘。
這也是前往冥醫所在地所需的最短時間。
默蒼離穿上外套,帶好鑰匙,走出家門。
戀紅梅的住所靠近郊區,是梅香塢社區中一座獨棟的二層小別墅。
由於戀紅梅之前的外傷,家中仍備有碘酒和醫用紗布。冥醫在客廳中簡單處理過傷口,起身向萬雪夜和獨眼龍告辭。他婉拒了獨眼龍的陪同,黯然地孤身走入夜幕中。
公車站的燈光和等候的數人讓他下意識不願靠近。現在,他不想見到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正如他不願思考,不願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但戀紅梅的質問,伴隨著七年前的罵聲,在他腦中縈繞不息。
『殺害阿光的兇手!你終於也會有良心不安了嗎?』比起之前在醫院中的激動情緒,今天仍在臥床休養的戀紅梅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帶著瘆人的冷靜。
他是怎麼回答的呢?原本他是想來勸說戀紅梅接受治療,卻在這句質問後忍不住這十多天來的情緒決堤:『我早就看習慣送入幽冥的死者了。如果沒救活一個人,就要愧疚十幾年,那我這輩子不就連眨眼睛的時間都沒有了?如果因為這種事情而良心不安,那是做不了醫生的。』
『醫生?好,你是醫生,是最應該愛惜病人的人,為甚麼要做這種事!憑什麼讓孩子經受這麼多痛苦!』戀紅梅情緒也漸漸激動,『病人的無能為力,醫生本該來救贖,你卻成為導致這一切的元兇!』
是啊,自己是醫生呢,是……拯救生命的醫生,也是為了打敗絕症而犧牲患者的醫生。
他在陌生的郊區街巷中漫無目的地穿行,漸漸感到就連路燈也是如此刺目,如此想要逃離。
他沒能勸服病患接受治療, 反是與她發生爭執;他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反是激起病患的情緒惡化。
最終,戀紅梅怒極,抄起床頭櫃上的檯燈狠狠砸來,吼著讓他『滾出去』。而他捂著額頭,鮮血從指縫間流下,狼狽地丟下一句『你要怨我、恨我,都可以,但我沒做錯。』便倉惶離去。
真是個失敗的醫生啊……再如何裝作若無其事,網路、媒體、診所、社區……各處的議論他到底都有看到、有聽到。
從醫二十年,從入職宣誓的那一刻起,甚至從更早在幼年立下志向之時起,自己所秉持的信念,究竟是對是錯?即便堅信沒有做錯,又還有沒有力氣繼續走下去?
他不知道。他現在只知道,為了救更多的人而進行的人體試驗,不僅折磨了病患,傷害了病患的家庭,甚至影響了整個行業的聲譽,乃至於波及他人,連史家都被牽連,被詆毀。
茫茫然走進最黑暗的偏巷中,冥醫在沒有燈光的角落跌坐於地。
或許,自己就不該當醫生。他將頭臉深深埋入手臂和雙膝之間。
21時55分,默蒼離在暗巷口下了計程車。
郊區的WiFi訊號很不穩定,尤其是偏僻的街巷中。他已不得不將iPad的聯網模式調成了3G網。而之前還可以通過網路對冥醫的手機獲取訊息並予以操控,現在也只能接收到手機的衛星訊號。
他望向黑暗狹窄的巷子裡,什麼都看不見;小心翼翼地向裡走了幾步,卻連3G訊號都消失了。脫離網路的一瞬間,原本紛亂龐雜的訊息世界驟然安靜,無法獲取資訊的孤立感瞬間籠罩了默蒼離。
他下意識地後退兩步,iPad再次搜索到網路訊號。從心底擴散開的安心感讓他長舒了一口氣,這才警覺地意識到之前被迫OffLine的那一刻所陷入的焦慮和恐慌,仿佛忽然一下與整個世界脫離了全部聯繫,而孤身置於空茫虛無之中。
相較起在人體中激活程式的最初,當時是作為高級人工智能而創生於世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脫離網路的痛苦,卻也仍能保持清晰的理智來按部就班改造iPad;這一次的感受竟能直接造成一瞬間的心神大亂,甚至在意識到之前就做出了後退的舉動。
或許是暗巷中漆黑安靜的環境加強了孤立的錯覺,又或許是數周以來習慣了人類軀體的感官情緒衝擊,才令自己出現這種甚至影響到程式運作的動搖。默蒼離對剛剛的狀況做了簡要的分析推測。
眼前是黑暗而無法接入網路的區域,雖然只是平凡的街巷,對他這樣的高級人工智能而言則如同禁區。既無高墻,也無鴻溝,他卻在原地立定,無法邁開步伐。
這種感覺……似乎是叫做「害怕」,是只有生物體才會具備的感受之一。
然而,杏花獨自在這片黑暗中,已經待了112分鐘未曾移動。
普通人類並不依賴網路訊號,但他們需要光線、需要感知環境中同類的存在,也需要同這個世界建立各式各樣的聯繫,否則就會感受到那種「孤獨」……甚至「害怕」。
這條暗巷中,上述所有條件均無法滿足。情緒不佳又帶著輕傷的杏花,這112分鐘又都產生了什麼樣的感受?默蒼離不能肯定自己的揣測,人類的情感和情緒,他還沒能建立行之有效的量化公式和計算模型。
從可查詢的資料而言,至少在統計學意義上,類似杏花現在的狀況,最需要的應該是情緒宣洩和他人的陪伴安慰。這也是默蒼離來此的目的,起碼是通過理論分析所能掌握的那部分目的。
可他現在卻對著網路訊號的真空區域,裹足不前。
21時58分,冥醫的手機訊號消失,推測為電量耗盡。
默蒼離深呼吸,重新向前邁步。
他的步幅和步頻都與平常並無區別,踏步所消耗的能量卻無端增加,隨著逐漸深入而愈發沉重。手心冷汗濕滑,雖然iPad還是緊緊攥著,卻不再能提供任何來自Internet的資訊。
在那承載著複雜智能的腦中,神經內的每一顆細胞、程式中的每一個字元都在時刻渴求著可供運算、處理的數據,哪怕只是一秒鐘的輸入空白,也是數以G計的訊息缺失。這種伴隨著孤立感而來的焦躁感簡直令他窒息。
借著iPad的照明,他在網路訊號未能覆蓋的暗巷中走了28秒,這才見到死巷盡頭的角落裡,因突如其來的光亮而緩緩抬起頭、又因刺目而瞇眼舉手遮光的杏花。
「你想死嗎?」默蒼離語氣不善,積累的焦躁和不安,在看見杏花額上傷口因他的動作重又裂開而流血時一霎轉變為憤怒,「你想死我不會阻擋你,我也不想看見你這種頹廢的模樣。告辭!」
「……蒼離……」杏花起身想拉住他,卻因僵坐太久腰腿酸麻而站立不穩,趔趄之下正要摔倒,被一隻手穩穩扶住。
默蒼離的另一隻手將iPad伸到冥醫眼前:「你知道你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嗎?」
iPad的屏幕上,是剛剛刺眼的閃光燈下拍到的、抱膝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半臉血漬揉著不知是冷汗還是淚水的杏花。
杏花扭過臉:「我在想那些被我害了的人。」
「想那些做什麼?」默蒼離的口氣仍是咄咄逼人。
被逼問的杏花一瞬間甚至忘了眼前人在逃逸遊走於Internet前的過往,脫口而出反問:「你沒有後悔過嗎?」
「事到如今,後悔有什麼用?」默蒼離語氣平緩,「時間不會回頭,過去也無法改變。但你還有未來要面對。」
杏花沉默片刻:「……你的理性仍是屬於程式的。」
「感情用事只會讓你失去更多。」不為所動,默蒼離繼續進逼,「就算逃避,罪惡感也不會因此消失,你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廢人嗎?」
「我……沒辦法做到……純粹只計算客觀的利害得失……」杏花咬牙,「從明天起,我不再做醫生了。」
「你不再行醫,是要坐視病患的死亡嗎?你要製造更多的悔恨?讓自己的未來更加痛苦?」
「我的悔恨和痛苦,都因為我根本不適合當醫生!」情緒終於崩潰,杏花幾乎是哭泣著大吼,「人死了,全部都指責我,以為我不會傷心,不會疼嗎?
「有誰能比我更深切體會抓不住生命的感覺!每一個人都要我負責,病人要我負責,上級要我負責,媒體也要我負責!我要怎麼負責啊!
「如果我有辦法,我也不想要這樣啊!醫學的水平有限,這麼多無解的病症,我只能試、只能搏……搏對了就能救一命,搏輸了就再背上一條人命!
「我無所謂……我一直說服自己真的無所謂!但這樣對人命的無所謂,還能算是合格的醫生嗎!」
默蒼離靜靜看著他,聽著他歇斯底里的嘶吼,最後握住他激動顫抖的手:「杏花,你是一個好醫生。」語氣平靜而理所當然,就如同在宣告一段程式的運行結果。
杏花安靜下來,認真地看向他:「這是你的結論?」
「嗯。」
「是你……運算的結果?」
「不。」默蒼離想了想補充道:「這只是個定性推論,過程並不算嚴謹。但我相信這個結論。」
四十分鐘後,『琉璃樹』的值班醫師接診了自家所長,為他的右側額角做了一期清創縫合,縫了三針。
在一邊坐著等待的默蒼離,仍不解於四十分钟前重新徜徉於熟悉又安心的訊息海洋之後才發現的問題:在見到杏花的那一瞬之後,直到他們相攜走出暗巷,為何自己都再沒去在意過網路訊號的缺失?
===============
這一節用了大量原劇對白內容。
不過沒有全部照搬對話,還是有做一些微調,以更貼合本文設定。
從沒用過iPad的人表示連照明那段都是問了人的……_(:з」∠)_
本身就有嚴重網路成癮症的人表示揣摩那段脫離網路的感受簡直抑鬱……
2014-02-10
这个脑洞还会继续填么。。。一口气看完了。。
會……會的!
大綱都早就擬好了呢!
不過……先……先緩緩,腦洞太多沒空寫……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