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默)【科幻】人工智能 Section 07
Section 07
這天上午,冥醫的心情即使談不上輕快,至少也不再陰鬱。
當他按照入睡前設定的、比這幾日要更早上十分鐘的鬧鈴起床,迷迷糊糊洗漱過,打算去清洗昨夜顧不上的碗筷時,看見鍋碗瓢盆都乾乾淨淨地分門別類放得整齊,湧起的欣慰和感動差點讓他衝去敲開默蒼離的房門。
就算是看到了垃圾桶裡堆著的碎瓷片也沒有壓下他愉快的嘴角。因此,多出來的這十分鐘,他用來多做了一道菜留作昨夜洗碗者的午餐。
帶著這分好心情走到診所,冥醫決定暫時不去糾結戀紅梅的問題。另有主治醫師負責ICU中的戀紅梅,他並不需要親自去監護;至於下午的例行查房……也到下午再說吧。
這天上午算得清閒,看診的人不多,住院病人一切正常,有兩三床按部就班地辦理了出院手續。其中一人正是七八天前因見義勇為而被歹徒刺傷造成脾臟破裂的中年漢子,做了縫合修補手術後,因為身體素質好,恢復得快,已經完全達到了出院標準。
冥醫交代完出院後的注意事項,簽着出院小結,想到當天正是這檯手術讓剛變成人類的默蒼離餓了大半天,不禁有些好笑。
將他的心情拽回來面對現實的,是無辜的助理風間始:「所長,ICU二床的病人已經脫離危險,檢查過後建議轉往普通病房。」
接過風間始遞上的會診單,冥醫仔細確認過,在轉出手續上簽了字。這類手續按慣例必須由他審核,對主治醫師和阿始而言不過是例行公事,他卻不免在意。
戀紅梅已經恢復清醒,希望不要鬧甚麼情緒……
「嗯?戀紅梅?」
剛辦好出院手續尚未離開的中年漢子忽然出聲,又向疑惑的冥醫解釋道:「抱歉,俺不是故意要偷看,只是看到了熟人的名字就留意到……請問是不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女性?有個二十歲的女兒。」
「是四十來歲的女性沒錯,但陪著她的家屬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冥醫回憶著昨夜見到的病患家屬,頓了頓,「呃,你是說,那是位姑娘?」
「看來是她們沒錯了。她女兒萬雪夜,一向是個假小子。不知道她是為甚麼住院?還嚴重到要進ICU?」
見這位名叫獨眼龍的漢子神色關切,冥醫稍稍作了解釋:「據說是逛街時眩暈發作,不幸撐上了劣質玻璃。不過請放心,創口都已妥善清理包紮,現在也脫離危險,正要轉入普通病房。」
「多謝。戀紅梅平常就容易貧血頭暈,沒想到會這麼不巧。」獨眼龍和前來陪同他出院的同事稍作商量,又轉問冥醫,「請問她要轉入哪間病房?俺想先去探望下。」
給獨眼龍指了路後,冥醫蹙眉思考。
七年前,戀紅梅的兒子阿光患上的是一種較為罕見的T細胞惡性淋巴瘤。雖然醫學上一直無法確定這種病是否有遺傳因素,但按照獨眼龍所說,戀紅梅素有貧血症狀,加上之前手術時也有留意到淋巴結略微腫大,部份皮膚出現紅斑,都是淋巴瘤的早期症狀。
最好是能安排做一下血檢以及進一步的活檢。冥醫決定下午查房時先跟那位……萬雪夜談一談這個想法。
一陣嘈雜聲從二樓住院部傳下,一個小護士驚慌地衝進門:「所長,剛從ICU轉出的病人鬧著要轉院,您快去看一下吧!」
該來的終歸要來,還是以最壞的方式到來。冥醫跑上樓轉進病房,正看見戀紅梅扯掉了輸液針,正掙扎著那坐起都困難的虛弱身體試圖下床,鬧著要走,被掙裂的傷口滲出血;萬雪夜和獨眼龍都試圖安撫,卻沒有效果。
冥醫有些不知所措。而因虛弱和疼痛勉強重新趴下喘息的戀紅梅,抬眼看見冥醫,更如火上澆油,竟鼓著勁一下坐起身:「兇手!你這個折磨死阿光的兇手!我就是死也不要留在這!我、我……」話未說完,一頭栽倒,暈了過去。
趕緊先安排醫護診視並重新包紮,冥醫強撐精神,對周圍受到攪擾的病人道了歉,抬頭面對萬雪夜:「抱歉,我——」
剛剛也先禮貌地對病人們和醫護人員道了歉,萬雪夜轉向冥醫,鄭重地打斷了他的話頭:「應該抱歉的是我們。這幾年紅梅姐都不再提阿光,我沒想到她還會這麼激動。給你們添麻煩了。但紅梅姐一看到『琉璃樹』的字樣就發作,我想,還是有必要轉院。」
「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冥醫沉吟,「好吧,我會聯繫安排轉到最近的市二醫院。」
再次道歉加道謝之後,萬雪夜由風間始領著辦理轉院手續。
一場鬧劇下來,病患之間不免竊竊私語。有些關注過七年前事件的人向不明內情的人解釋,講述中也頗帶了各自的情緒和評論。
冥醫顧不上這些。他迅速回到辦公室,幾通電話聯繫好了市二醫院,一切辦妥之後,陷在辦公椅中呆呆出神。獨眼龍敲門進來:「冥醫大夫。」
「唉,你剛拆線,別這樣跑上跑下。」冥醫回神,趕緊拖過凳子讓他坐下。
「謝謝,俺沒事,注意了沒有劇烈運動。」獨眼龍說明來意,「戀紅梅已經由萬雪夜陪著送上了轉院車。俺是做社區工作的,她們是俺社區的居民。當年的事,俺做過了解,知道大夫並沒有錯。俺回去後會給戀紅梅做做思想工作,希望能解開她這個心結。」
「多謝費心了!也感謝理解!」冥醫想起被打亂而忘了的推測,「對了,剛剛忘記跟家屬說,就請代為轉達吧。戀紅梅有些症狀,我懷疑她是否也患上了淋巴瘤,建議去二院之後跟主治大夫說一下,做些針對性的檢查比較好。」
「俺知道了,會轉告萬雪夜。那俺就先走了,不打擾您工作。」獨眼龍站起身,「您是個好大夫,千萬別再受這件事影響。」
剛把獨眼龍送出門,辦公室裡的內線鈴聲響起:『冥醫大夫,他、羅碧好像快醒了!』
「哼!跩什麽跩!」天恆君罵罵咧咧地穿過『琉璃樹』後的庭園,「不給我這個面子,你們就等著顔面無存吧!」
天恆君是『城市報業』的駐京記者,也是一年前在『天允山事件』的各方報導中迅速躥紅的媒體人。當時的媒體上,陰謀論、做戲論、貪污受賄論等負面臆測,幾乎全部源自天恆君的筆下;他還擅於利用剛興起的微博平臺,將各種道聼塗説的所謂『內幕』配以激烈言辭的渲染,很快博得了大量關注,無論在紙質媒體還是網路上都成了紅人。
『天允山事件』漸漸淡出話題後,他以同樣手法炒作了幾起政、商界醜聞,雖然保持了一貫的『不畏強權、揭露社會陰暗面』之形象,卻總嫌不夠吸引眼球,再沒有達到過之前的影響力。而網路上對他『造謠慣犯』的指責也漸漸興起,『城市報業』一貫以『維護正義,激濁揚清』為名渲染的負面新聞也不再能輕易地取信所有人。
當發現自己的微博關注量開始有所下滑時,天恆君一邊怨恨著網路上那些自發的闢謠團體給他帶來的麻煩,一邊絞盡腦汁地尋求新的炒作話題。『天允山事件』後期瓦斯爆炸案的週年日臨近,一時找不到新話題的天恆君決定以此為由,重新從史豔文和羅碧身上發掘新料。
羅碧仍是植物人,躺在『琉璃樹』的療養樓;而這一天史豔文無事,一早就攜子史精忠前往探視照顧——掌握了這些動向後,天恆君於午前來到『琉璃樹』。哪怕對方拒絕採訪,只要見到面說上話,甚至只是拍攝到照片,他都有辦法敷衍出引人注目的報導來。
他沒想到自己還未靠近療養樓,就被擋在樓前用籬笆圍起的小院外。
『對不起,現在不是探視時間,請勿打擾病人休息。』護工隔著籬笆拒絕開門。
『我是記者!「城市報」的記者!』天恆君跳腳,『你竟敢擋住記者求取真相的道路!』
『根據診所規定,即便是探視時間,療養樓也不接受任何未經病患及家屬同意的人進入。』聽到他自亮身份,護工的反應更加冷淡。
『你懂什麽!』天恆君故意放大聲音叫囂,試圖引出史豔文,『史豔文仗著權力和財富妄圖遮蔽公眾監督的視線,你要做他的走狗嗎!』
被他滿口胡言激怒的護工氣得差點動手,終於引出了樓中的人——卻不是史豔文,而是史精忠。
史精忠安撫了護工後轉向天恆君,態度溫和卻言辭堅定地表達了父親拒絕採訪的意思,禮貌地請記者先生不要打擾叔父和其他病人的休息,最後誠懇地表示如果記者先生堅持繼續在診所高聲喧譁、破壞氛圍、擾亂秩序,自己將依法行使報警的權利。
天恆君空手而走。沒見到史豔文本人或躺著的羅碧,而史精忠只是個普通的哲學系研究生,早在一年前將史家相關資料裡裡外外翻了個通透時,他身上就很難挖出什麽;今日他的應對態度和措辭更是幾乎無懈可擊,就算想拍照錄音用以斷章取義的發揮也無從下手。
所以他只能煩躁地發著牢騷,穿過『琉璃樹』的大廳——
樓上的住院部傳來嘈雜聲。天恆君敏銳的記者直覺讓他當機立斷改了方向,直接上樓,正見到了戀紅梅大鬧的一幕。『折磨死阿光的兇手』,這句話讓他回想起七年前冥醫捲入的醫療糾紛,記得那個死去的患兒正是叫『阿光』,而當時大鬧首都醫院的患兒母親……
天恆君暗自「嘿嘿」笑著,驅車前往市二醫院,等候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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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段才發現三千多字都沒有默蒼離出場啊啊我討厭過渡段……
而且還是這樣超難寫的過渡段……QAQ
另外,關於脾破裂縫合修補術、T細胞淋巴瘤等等醫學相關……雖然我確實查了大量資料,儘量保證不影響合理性,但畢竟對醫學領域缺乏了解,也許會有各種細節上的破綻,就……請諒解吧!
2013-11-12
天恆君好適合當無良記者,哈哈。